当影片还没有结束的时候，我的预想是深受丧母之痛刺激的Ronald或许会重新爆发犯罪的冲动而对其中某个小孩下手，从而从一个外部的偶发性悲剧来破坏Sarah和Brad的私奔，并最终造成一个与《美国丽人》相类似的结局。当然剧情并没有想我预想的那样发展，导演还是给了我们一个自我觉醒式的带着某种希冀的结尾。在小小的失望之余，我惊奇地发现，之所以能够令我产生那种猜测和联想，在于导演采取了一种近来似乎非常流行的叙事方法，那就是被人们成为多线索交叉式的叙事结构。
这种多线交叉的叙事手段颇有渊源，比较有名的可以追溯到影片《暴雨将至》，其后出现的一批如《低俗小说》、《爱情是狗娘》、《云上的日子》、《重庆森林》、《爱情麻辣烫》等影片也多多少少地体现着这种具有些许后现代特征拼贴式的交叉组合结构。特别是最近几年在奥斯卡上深受好评的电影像《美国丽人》、《撞车》、还有《通天塔》等电影的成功也在很大程度上得益对这种多线交叉叙事手法的运用及拓展。在这里，我所说的多线交叉是比较广义，事实上上述例子中具体到每一部电影上，其策略的运用仍有很大的不同。但是毫无疑问，相对于线性直接的叙事结构，这种将一个或多个故事分割、拆卸、交叉、重组，甚至是颠倒,从而在不同的层面上来展开情节的“软网络”结构，在表意的动机、连接的契合、主题的发散、解读的多重可能性等方面有着很显著的特点。粗略地进行归纳，可能主要有一下几点：
1，通过群戏或者有重点的群像展示来表现或网聚主题。相对于传统的单线索叙事而言，多线交叉叙事的主题展现必然是群体化的。尽管在个别人物可能会因为内容的则重成为影片叙述的重点，但如果没有其它的人物的配合和衬托，影片的主旨便很难得到清晰地呈现。这一点对于那些由相对独立而联系又显著的故事组成的电影来讲尤为重要。比如《云上日子》是由年轻旅人的邂逅、电影导演的奇遇、婚外恋以及青年对“准修女”的迷恋等四个小故事中众多人物所表现的生活状态来突出对于虚幻人生的批判和思索；《爱情麻辣烫》五个小故事中的人物来源于现代都市的各个社会阶层，其故事内容也从早恋、游戏恋、街恋到黄昏恋、离婚等各不相同，但是通过对这些人物文化意识形态的投射和凝视，我们可以很清晰地体味到现代人对于爱情和婚姻共同的恐惧与焦虑。《身为人母》虽然大体上以Sarah和 Brad的婚外恋为主线，但在其中仍然比较暧昧的插入了关于恋童癖者Ronald以及有过误杀经历的前警察Larry这两个独立于婚外恋之外的人物介绍。如果没有这两条次要线索的交待，故事本身就是一个流于俗套的偷情戏。但有了这两个人物的映衬，配合开头众家庭主妇对Brad诙谐式的意淫以及后来妇女们关于《包法利夫人》的谈论，电影实际上在反映婚外恋者激情与理性之碰撞同时，又另外带出了一个潜在的或者说更深层次的主题，即关于片名“Little Children”的注释，我们可以称之“长不大的孩子”或者“像孩子般单纯而短暂的冲动”等等。且不说两个主题在内在的统一性方面处理的怎样，但至少电影试图通过一种群像化的描绘去拓展或深化自身的内涵。
2，在多线的交叉中消解虚拟的情节。无论叙述的时空如何分离，镜头、画面、结构如何错位、颠倒、凌乱和破碎，这类电影总是会在某个层面上设置若干比较明显的交叉点。这种方式一方面是为了消除电影段落剪切与组合上“生硬拼凑”的置疑，另一方面则是在某一方面为观众构筑一个封闭式或者聚拢式的回路，以便为那些具有定向审美期待与凝滞认知图式的观众提供某种解读的可能。这里的交叉点的设置是多样的，它可以是时间、空间、人物、事件、主题等多种方式中的一种或几种。比如：《爱情是狗娘》中“车祸”这一场面的重复出现即是三个故事在时间轴上重叠交错的重要标记；而《通天塔》在多个国家多个时间里相对独立的故事最终也在“一支赠送的猎枪”身上得到了汇聚。《撞车》的交叉点设置无疑是比较成功的，它首先通过“撞车”这一事件将各个人物联结起来，然后通过不同人物身上发生的多个不同事件，展现出多重事件中人物的多种经历，并反映出同一人物在多个事件中表现出的不同人性侧面。同时，它在各个独立事件发生的背景中又安排了另外一些人物的“隐藏”“在场”或“见证”，从而通过偶然性这一命题将多个独立的“碎片”整合成一个完整而又开放的系统，而这些并置却相互渗透的事件又可以按照某一元素组合成一个个能够区分的子系统。正是因为撞车这种多个层次的建构与解构，我们可以从中看到诸如种族冲突、文化融合、亲情、友情、生存……等多元化的主题。事实上，如果各条线索在设置时具备了某种内在的统一性和连续性，那么观众便不会感觉到某种分割或者相互疏离，而成为一个每个角色都必不可少的正真意义上的群戏。反映美国中产阶级整体生活状态的《美国丽人》即是一例。当然，也有那种不在结构上设置交叉而仅仅依靠独立故事主题上的共性来联系的例子，比如上面提到的《云上的日子》、《爱情麻辣烫》等。
《身为人母》在这种交叉点的设置上基本上还是清晰的。Ronald依靠社区这一地理上的概念进入到叙述之中，Larry则通过人际关系以Brad的朋友身份介入，同时整个叙述又以“儿童”这个因素在多个层面发生联系。Sarah和Brad因为陪孩子游玩而相识、Ronald因为恋童癖而受到歧视、 Larry则是始终无法忘记误杀小孩的经历，母亲May也因为其对Ronald这个“生病”的孩子无私的爱而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但是，这些交叉点与“婚外恋”这一主线的内在逻辑却显得有些不足，因而在主题上似乎无法找到令人信服的一致性。
3，叙事结构的对话性。对话分析能力强的观众几乎能够在任何电影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当影片表面统一完整的形态转变为断裂、拼贴、拆分等不连续形态时，重新整合电影并得出自己对于主题的判断就必须依靠恰观众自身的结构能力了。事实上，对话性是电影叙事结构的根本原则之一，同时也是蒙太奇理论得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之一。似乎正是因为于对话的充分信任，一代代的先锋们才能有勇气去不断地突破和消解传统。而对于多线交叉叙事的电影来讲，它就显得非常重要了。如果没有对话性，《低俗小说》被分割得七零八落又“上下移位”完全有悖时空概念的叙述恐怕会失去那种“娓娓道来的高贵从容”，《重庆森林》那两个完全无关只因为零点零秒擦肩而过的段落也不太可能让人产生“孤独个体”“堕落都市”等文化想象，《暴雨将至》那种“圆圈非园”狗咬尾巴式封闭的环路结构恐怕只会留下对于少女桑米拉“死而复生”的疑惑，而不是什么对和平的希望之光。依靠观众的对话性获益最多的恐怕就是《巴别塔》了。亚利桑德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