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湖边的鱼 来源:网易娱乐
姜文总是会给观众不同的电影,处女作《阳光灿烂的日子》在文革题材电影中是独树一帜的,新时期以来从来没有一部电影以这样的热情与方式来表现那个特殊年代的青春故事,引起争议是意料之中的。第二部《鬼子来了》更是以独特的视角表达了在中国农民在抗战中令人啼笑皆非的作为,以黑色幽默作为利刃狠狠刺向国民劣根性。这两部电影用姜文的自己语言来形容就是让人“来劲”的影片。现在第三部影片又杀了一个回马枪,回到了在姜文看来“阳光灿烂得令人眼前阵阵发黑”的文革时代。因为片中出现不少超现实的现象,故事背景又注有明确的时间与地点,用超现实的手段来表现现实主义题材,受拉美爆炸文学的启示,大家就都约定俗成地将它称为“现实魔幻主义”影片。许多影迷猜谜似的解释影片中的各种非现实场景,得到的结论千奇百怪,甚至匪夷所思。但是,影片真的有这么费解吗?
个人以为单从故事来讲,这是一部非常简单的电影。叙事可以说非常简洁,按照1976年的春、夏、秋,三个自然季节的顺序一一讲来。只是在结尾处回溯到了1958年,讲述李东方的诞生,还有老师与唐婶的新婚,作为前面故事的注释。从叙事的复杂性来说远逊于《暴雨将至》、《低俗小说》相同结构的影片。
从人物来讲也没有特别需要解释的角色,比如疯妈为什么会疯?我想影片已经讲得非常清楚,那是因为她的偏执,她的鱼鞋得而复失,还有那只“知道了知道了”的怪鸟,再加上她从高处坠落,脑筋的震荡。其实最后一段已经非常明确地解释了人物行为的起源,两个女人的选择就说明了问题。先说疯妈,她选择是的“非尽头”,就是无休止,那是因为她得不到李大空的爱情,或者说得而复失,这种浓烈的感情反而就延续下来,直到她最后终于承受不住发疯了为止。当鱼鞋失而复得,她不疯了,其实就是选择了尽头,到了尽头她自然就消失了。而唐婶的命运正好相反,她得到了唐老师炽热的爱情,如愿以偿地嫁给他,得到一次纵情的狂欢。但十八年过去后,由于长期两地分居,激情不再感情转淡,她转向年轻的李东方寻找昔日的激情,所以她才会对他复述唐老师曾经说过的关于天鹅绒的话。
再说唐老师,从某种程度来说,他还是孩子。唐婶说“知子莫如母”就是这道理。他的心智并不能适宜成人的家庭生活,所以他整天整夜地与孩子们混在一起,充当孩子王,而不回到妻子身边。影片似乎暗示他不愿生育(也可能是无法生育),因为他还是愿意生活在未成人状态。在从他喜欢猎枪来分析,那是以开枪的快感可以代替生理上的快感。他也是一个偏执的人,所以才会回北京去找天鹅绒,就是为了让李东方死心塌地去死。李东方本来是不死的,可当他说出“你老婆的肚子根本不象天鹅绒”时,触动了唐老师敏感的神经,因为李东方出口不慎将事情挑明了,而以前两人的交谈只是一直心照不宣地回避着令两人尴尬的通奸行为。至于李东方,他则与唐老师相反,他迫切想知道自己的父亲,那是他想长大的强烈愿望的驱使,他在石头屋无意中毁坏了一切就是很好的证明,还有他在通奸时让唐婶叫他“阿辽莎”,更是最有力的证据。阿辽莎是他父亲的“名字”,儿子想取代父亲长大成人,通过占有他的名字作为象征。姜文说影片讲的是一男一女的故事,其实就是一男(李东方对唐老师)一女(疯妈对唐婶)不同选择的故事,而故事并没有尽头,因为“一代人来,一代人走,大地永存,太阳升起,太阳落下,太阳照常升起……”
影片的四段式故事,各有各精彩。第一段“疯”个人以为是片中最出色的段落,主要周韵的表演非常传神,她疯掉了的眼神,还有在说或者做任何反常的事情时的理直气壮,还有旁若无人的陶醉其中。这一段也是片中幽默片断最多的段落,常常是将笑料放在日常生活的言行中,看似自然的同时又形成强烈的反差效果,比如一句“你妈又上树了”就够让人笑喷了。李东方救火队员似的救援行动引起观众一阵又一阵哄笑。第二段基本上就是黄秋生与陈冲的表演,对文革时期对道德的严格约束这一段做出看似夸张其实真实的表现。片中不乏姜文擅长的黑色幽默,比如唐老师对屁股与手的比较,还有两个女人在对梁老师的告白,观众笑声不断。严格禁欲的后果只会形成相反的结果,在第二段里女人们的夸张表现就是最好的证明。黄秋生木讷的表演恰到好处衬托了女人的夸张表演,陈冲的表演做作得非常到位,丰富的肢体语言令人忍俊不禁。至于梁老师的死,在文革中是司空见惯,根本不需要理由。所以聪明如姜文才会以“只有自杀的人才会知道为什么要自杀,我如果知道我就不在这里了。”作为搪塞。第三段相对平淡,而电影却是以它为契机而展开的,唐老师带着孩子们打猎的场景让人联想到《阳光灿烂的日子》。第四段中狂欢的场景可能是片中最华彩的篇章,一切都回到源头,好象尼奥来到了总设计室,这里将解释所有的疑问,也可能增添更多的疑问,但一切已经不重要了,纵情欢乐才是这个段落唯一的主题。
许多人将影片比作一个梦,个人以为影片本身并不是姜文在制造一个梦,只是一部本质上非常接近梦的影片。梦的特质就是以现实的材料来制造非现实的情境,姜文以他非常私人化的个人生活经验创造了这部影片,所以他才会不厌其烦向观众解释那段喇叭声是他小时连听过三年,林大夫是他还是小男孩时幻想过的成熟女人,陈冲是形神兼备……姜文曾经以极端主观化的文革形象向我们讲述了一个青春期男孩的精彩故事,而这一次则是一男一女的故事,能否再续辉煌还未可知。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姜文在摄影与画面表现上的长足进步,特别第一段中快速移动的镜头(令人想到黑泽明的《罗生门》),还有色彩的强烈表现(扬起的红色尘土、勾在列车后面的火焰,铺满鲜花的铁轨)。还有久石让的音乐,非常适合影片激扬的情绪表达。这样一部具有丰富想象力、强烈视听表现力的电影在近期中国电影是罕见的,足以让渴望已久的广大中国影迷为之兴奋了。
本文版权为原作者与网易共同所有,本站已经获得网易授权转载,其他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