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一个永恒的命题,自父权社会以来,父与子从来就不是一对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关系。从希腊神话的克罗诺斯和宙斯,悲剧中俄狄普斯王父子,到卜劳恩轻松温馨的漫画,屠格涅夫严肃深邃的文学作品,表现这一命题的作品丰富多彩,而透过这一命题相关作品,我们可以窥探到其丰富的社会学,心理学,伦理学,哲学等诸多方面丰富的内涵。
从上述作品,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在不同的社会环境,文化习俗下,父与子这样一对关系,有着截然不同的表现方式。各种表现方式,都打上了该民族,该时代物有的烙印。而张杨导演的电影《向日葵》,正是表达了20世纪七八十以来年代的中国,在物质世界迅速发展,传统文化退居二线,这样的一个大环境下的新旧两代人之间的父子关系,其较为写实的风格,一定程度上可以视为对现代中国父子关系的一种普遍反映。
这是一种怎样的反映呢?容我从剧情开始说起:此片开始的时候正是文革的尾巴,张向阳第一次看到刚从干校回来的父亲张庚年,从此开始了父亲之间没完没了的争执。童年至青年,主要矛盾集中在:父亲由于在文革期间,手指被红卫兵打断而画家梦同时被打破,因此,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张向阳身上,希望他成为一名画家。不满十岁的向阳从开始的不满,甚至想以自残手指的方式结束他父亲的训练,到他青年时期,想南下广州见世面却被父亲抓回去,以至后来慢慢接受并成为一名真正的画家。成年后,父子间的矛盾并没有随他成为画家而调和,伴随着父亲想要孙子而向阳夫妇地想过着丁克的生活。
成长过程中对父辈权威的反抗;父亲的愿望与张向阳的自主意愿之间的矛盾:父亲想成为一个传统意义上尽职的好父亲,而儿子却没有成为“孝子贤孙”的意思。张庚年面对着每一个父亲都要面对的事实:自己在不断的衰老,而儿子却一天天的长大强壮。从父子的父强子弱,到势均力敌,再到后来父弱子强,在这过程中的一次次冲突,张庚年与张向阳,都开始反思自己的作为。当张向阳决定要了孩子时,张庚年也省悟到,自己为孩子操劳这么多年,也应该为自己活一把,继而给家人留下录音出走了。最近,当向阳的孩子出生后夫妇回家,看到了家门口摆放着一盆向日葵。
片中表述的这种父子关系,应该说是具有普遍性的。相信不少人都有过相似的经历。而我想讨论的是,这种父子关系是否合理,以及片中最后父亲出走以及门口向日葵的象征意义。
片中这种父子关系,我们再熟悉不过。或多或少,这是一种父为子纲的变形。在传统社会中,社会关系远远重要于个人,个人只有在社会关系中,才能体现出其价值,意义。而在全球化的今天,受个人主义冲击的当下,诸多传统文化开始瓦解。启蒙运动以来,个人意识的觉醒,无疑是对诸多原先的社会权威的挑战,而父辈权威,正好首当其冲。上述变化的出现,迫使我们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一个问题:人,究竟是作为一个自然人先于作为一个社会人存在,还是作为社会人先于作为自然人存在。父亲究竟有无权利凭借着父辈权威及父子关系使儿子按自己意愿行事?儿子究竟有无权利根据自身意愿作出反抗?而父亲将自己未达成愿望投射于儿子身上的作法,是为了儿子还是为了自己?
复杂的现实常常不能以黑白是非来界定,正如《社会契约论》中关于自由人的说法也仅仅是作为一种理论存在。片中如何进一步解读父亲这一含义,电影的结尾给了我们答案:父亲恋恋不舍的老住宅,终究还是逃不了拆迁的命运,它只能留在父亲画中,父亲记忆中,同时,也意味着,父亲的时代已经越走越远了。老住宅区旁边的高楼,有如儿子魁梧的身躯,越发衬托出父亲的衰老。种种变化,促使了父亲的思考,在一系列的思考中,他个人意识的觉醒,使得他对个人的意义,对父子关系,有更深的认识。他的出走,他的新生活,在我认为是意味着,传统意义上的父亲开始消解,但却又不是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这物质的高楼大厦中,父亲更作为一脉温情,一种象征,存在于儿子的生活中。如向阳门口那一株向日葵,关心着儿子及他的家庭。而身为人父的儿子,从这盆向日葵中,似乎看到了父亲的影子,想到了父亲,向日葵,轮回般地见证了三代人两对父子。父子关系趋于合理、理性,而温情仍在,这应该是现代人所愿意看到的结局。
传统父亲意义的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