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强把小舅子用工地的板车拉回大杂院。寡妇房东看着蹦活蹦乱跳的大小伙子成了这样，头上缠着绷带，两腿打着石膏，连声说：“阿弥陀佛，真是拣了一条命。”赵老强伺候小舅子喂饭喂汤，端屎端尿。三天没有出去卖小工，没了进项，两个人只能坐吃山空。第四天上，赵老强跟妻弟商量，还是回老家吧，姐姐不在了，不还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娘。正好有个同乡要回家，赵老强求他帮忙，他就省得来回跑了。

临走的那天，寡妇房东煮了几个鸡蛋让李二丹带在路上吃。李二丹眼含热泪对房东女人说：“大嫂，这么多年麻烦您啦。这月的房租还有九天，就不退了，让俺姐夫在这儿住，您多关照他。”

赵老强和老乡把妻弟抬上汽车，临走把他这个月挣的钱硬塞给妻弟：“给咱娘买点吃的，你也多保重。”

赵老强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心里充满了惆怅。这就是没有根啊，折腾了多少年还得回乡下。他横了一条心，豁出去也要在城里建个房。

这几天，他一直在踅摸建房的地界，找来找去觉得还是寡妇房东堆放柴火的小房南边那块空地挺好，砖头木料现在还堆在那儿。他量过，有四步宽，四步多长，盖间小房方方正正的挺好。他也想到，白占人家的便宜不合适，寡妇歇业的也不容易。他手里有张乡政府打的欠条，是拆迁费，早晚能给钱，我把这个条条当抵押，有了钱就给她一半。他怀里还有张乡下宅基地的“地票票”，将来说不定也能变钱，先扎下根，慢慢再扩。

回到大杂院，赵老强径直来到寡妇房东的屋里。屋里陈设很简单，可以看出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寡妇房东请赵老强坐下，又是倒茶又是递烟，嘴里叨叨着：“您可是稀客，稀客。”赵老强挺直身子站着：“您别忙，别忙。东家，俺，俺有件事儿求您。”寡妇房东直起身子：“您说，有话直说不妨。”赵老强面有难色：“这，这，俺还想盖房，想，想用您柴房南边的那块空地……”寡妇房东咯咯地笑出了声：“哎呦，我说大哥，咱想到一块啦。那天我跟居委会邱主任说起来这事儿，邱大妈老过意不去啦，她跟我商量想把那块地儿给你盖房。邱主任说啦，街上不让盖房有道理，随便盖那不乱套了嘛。在院里盖，他市容就管不着了。”赵老强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咧开嘴嘿嘿笑了：“俺不白用您的地界。俺现下手头没钱，把这个条条给您，将来换了钱都是您的。”说着把那张欠条递到寡妇房东手里。寡妇房东没想到他要给钱：“哎呦，我说大哥，你可见外啦。我瞅你是个好人，才愿意帮你个忙。这东西我可不能要！”欠条在两个人的手里推来搡去。猛然，像触了电，两人的手停在了半空，欠条像树叶飘飘悠悠落在了地上。赵老强撒腿就出了门，心里念叨着“寡妇门前是非多，寡妇门前是非多……”

赵老强的小房进展很快，三天就起到一人多高了。他早出晚归，一则要卖零工挣钱糊口，二则还得外出找料，每天回来他都不空手，今天是一麻袋砖头，明儿是些碎木头烂板子。他只能趟黑施工，又和泥又砌砖，忙上忙下的。有时寡妇房东过来给他当小工，帮他和灰铲泥。  

小房眼瞅着就要上梁盖顶了，赵老强心里像吃了蜜。

（五）

赵老强比往常起得更早了。天刚放亮就扛着大扫帚去打扫公厕，清理垃圾，回手把大杂院扫得干干净净。完事再赶到“人市”去卖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