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见小圣

在我小的时候，妈妈是一个裁缝，她从早忙到晚，缝纫机脚踏板发出“哒哒”的声音好像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她经常工作到深夜，为客人赶制衣服。而我爸爸非常严厉，他似乎忘记了我是一个小孩儿，每次我对他说“爸爸，你陪我一起睡觉吧！”他都会对我说“你是男子汉，自己一个人去乖乖睡觉！不然就等妈妈忙完一起睡！”

每次晚饭后都成了我最害怕到来的时刻，洗漱完毕后，妈妈会抽出很短时间带我睡觉，但是我越是想赶紧入睡越是睡不着，越是想赶紧变困，天花板上的灯就越亮，被子上的花纹就越是清晰.....

我知道隔壁有堆成小山一样的工作等着妈妈去做，每天晚上妈妈都会不出所料的对我说“好孩子，你自己先睡，妈妈去把布料整理好就回来。”但是每次直到昏昏沉沉地入睡都等不到她回来。所以即使在炎热的夏天我独自在房间的时候也会裹紧被子，我从来不敢把灯熄灭，更不敢自己去尿尿，哪怕小肚子已经憋得胀痛。我经常会莫名地害怕，而且那种感觉会越来越紧迫，会害怕得哭到脑袋发胀，朦胧中看着眼泪滴落在枕巾上，慢慢地渗进花纹里，留下一个个深深浅浅的泪斑。

这种情况在我六岁的某个晚上彻底消失了，直到今天我回忆那个奇妙初夏的晚上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可以非常确定，那一整天都是平常的早上、平常的中午、平常的下午，我甚至想不起来白天我做了什么事。直到吃晚饭时，我一如往常开始祈祷时间过慢一点，不要这么快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与难熬的夜晚对抗。

我清楚的记得在看着电视里的《西游记》，嘴巴里嚼着黄瓜的时候，耳朵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小圣到！烦恼消！”声音俏皮又让人感到温暖踏实。我赶紧四处看了看，那个声音似乎对我的想法了如指掌，“不用东张西望，直接告诉我你的烦恼吧！”我赶紧说道：“我想让妈妈搂着我睡觉！”妈妈听到我说话立刻转过头对我说：“等会吃完饭，洗漱好了妈妈就搂你睡觉。”这时耳朵里那个声音“噗嗤”笑出声音：“我可是小圣哎，不用把烦恼用嘴巴讲出来，我可以和你用意念交流!”我脑袋里立刻冒出了几个问号：“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耳朵里？”“我是小圣，是你把我召唤出来的，等只有我们俩的时候，我会好好告诉你，你可是第一个把小圣召唤出来的！你是很有灵性的小朋友！”看来他真的可以洞察我的想法。

我赶紧把剩下的馒头和粥大口吞咽下去，然后跑到卧室里，关上门，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门对着空气说：“你为什么叫小圣？你是坏人吗？你是干嘛的？你在哪？你长什么样？你。。。。”

那个声音没等我问完就在脑海里打断了我“妈妈马上会敲门，你可以说你在和小圣聊天，但是我敢肯定大人们对我都没有兴趣。三、二、一。”话音刚落，果然我妈妈就在敲门：“好孩子，怎么了？你在和谁说话？”

“没事儿，妈妈！我在和小圣讲话，你去忙吧！”鬼使神差我脱口而出这句话。

门外面妈妈听到我说的话迟疑了一下，然后又笑了“那妈妈待会去熨几件衣服，你待会洗完过来找妈妈，我搂你睡觉，不要把玩具都扔在地上。”

“好，我知道了，妈。”听着妈妈走开的脚步声，靠在门后的我突然感到一阵落寞，赶紧起身想追出去找妈妈，这时脑袋里那个清脆声音又出现了：“不点心中火，明月清风我。”

这和平时爸爸妈妈教我“白毛浮绿水”、“锄禾日当午”的古诗有点类似，但是又让人捉摸不透“你在说什么？”我在大脑里怯怯的问，好奇心打消了我出去追妈妈的想法。

“我在告诉你恐惧是你自己在心中创造的一个火种，你可以一脚把它踩灭；你也可以把它点燃，当然点燃之后只会越烧越大，让你越来越害怕，本来很平常的东西在这种火势下都变得狰狞可怕。”那个声音变得很温柔，好像怕我听不明白，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比如说你害怕一个人睡觉，那你知道爸爸妈妈不能陪你的时候，想到漫漫长夜一个人在房间就会不自觉创造了恐惧的火种，你一旦点燃它就会感觉越来越可怕，你开始担心门外站着坏人、担心床下面有可怕的怪物、甚至担心整个世界就剩下你一个人。其实这都是恐惧为了吓唬你，让你屈服它的小伎俩，他会把所有的东西披上危险的外衣，让你成为它的手下败将，是你创造了它，它却想要变成主宰你的主人。我来告诉你，卧室门外面就是客厅，客厅墙上挂钟指针依然在静悄悄的走着；床的下面是地板，除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什么也没有；屋子外面的世界和平常一样，有的人在工作、有的人在开车、有的人在看电视、有的人早已入睡，还有一部分人和以前的你一样，蜷缩在自己的被窝里，被自己创造的恐惧支配着瑟瑟发抖，而在地球的另一边边，他们的世界刚刚破晓，进入到你白天看到那些熙熙攘攘的景象”

我顺着他的话，思绪一会在客厅挂钟指针上，一会在床下地板，一会又跑到美国去了，甚至不由自主想到此时此刻的南极是不是有几只企鹅在冰面上跳舞。我回过神问他：“你的意思这些吓唬我自己的是我自己胡思乱想？”

他听完我的回答似乎很欣慰，“没错，你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可是，我怎么才能摆脱害怕？我不想创造它，它是自己突然出现的，它可以突然控制我，让我不得不赶紧趴下来钻进被窝里或者找妈妈来吓跑它。”

那个声音接着我的话就继续说道：“并不一定要踩灭他，既然你可以创造它，你也可以试着控制它或者无视它，因为它就在你心里，你躲到哪里它跟到哪里，是躲不掉的。”

我一听躲不掉就有点心烦，感觉得事情好复杂：“我不想面对它，我就想和妈妈一起，我不想它出现。”

那个声音突然严肃了起来：“妈妈也是从小朋友长大的，你总是想着让妈妈保护你，假如妈妈也感到害怕，你都不能站出来去保护她吗？”

我想到妈妈立刻有了勇气：“我会去保护妈妈！”

“那就对了！恐惧是纸做的老虎，只是看着吓人，你只要勇敢面对它，哪怕轻轻呵一口气，它就会被吹倒。”脑海里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

我深吸了一口气，暗自给自己鼓劲：“那我要勇敢地面对它！我不怕！”

我环顾四周，灯光下的房间安静又温暖，床边的窗帘轻轻得靠在墙面上，一切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又似乎有一些不同，我拉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客厅里静悄悄，沙发乖巧的躺在地板上，餐桌上花瓶里的花儿似乎有点困了，里面的花儿有点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隔壁缝纫机快速运转的声音时缓时慢的传过来，我知道那是妈妈在灯光辛勤地在做衣服。我第一次一个人走进没开灯的卫生间，顺着开关的荧光在灰暗里打开了灯，卫生间里，洗漱台上有几滴残留的水渍，上面胡乱放着爸爸的剃须刀和肥皂盒，一切都在灯光下显得很静谧，我站在卫生间里突然走了神。

“刷个牙吧！”脑海里小圣打破了沉默，我拿起来牙刷挤上牙膏，第一次在没有爸爸逼着妈妈看着完成了刷牙洗脸，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甚至想迫不及待的找妈妈大声告诉她我自己搞定了洗漱，这时小圣又在我脑袋里说话了：“不想洗澡的话睡前别忘了泡个脚。”于是我自己搬个小凳子，拿脚盆接了点热水，坐在卫生间里泡起了脚。突然有点想笑，因为以前爸爸妈妈拿牙刷按着我刷牙，威逼利诱给我擦脸洗脚，那时候感觉好麻烦，好漫长，我自己做这些的时候，感觉真的很简单。

我坐在小板凳上脑袋里全是小圣这个神奇的小家伙，我一边泡脚一边在脑海里和他聊了起来。

“谁给你起名字叫小圣？”

“我自己。”

“那为什么不像孙悟空一样叫大圣却叫小圣呢？”

“额。。。你知道的每个神仙都有特别响亮的名字，因为知道他们的人很多很多，能发现我的人很少，我就叫自己小圣喽。”

“我是怎么把你召唤出来的？”

“嗯。。。。”小圣犹豫了一下，我感觉似乎也洞穿了他的想法，“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太麻烦你，我怕以后召唤不出你，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好吧，晚饭的时候你用了小圣召唤咒语和手势，我就出来了。”

我有点纳闷，咒语和手势这种事情我是第一次听说。

小圣慢慢和我解释道：“你这边简单地说就分为三步：第一步，单手握拳轻轻叩击三次胸口；第二步：口中默念三遍“小圣”；第三步：安静等待五秒钟就好了。”

“然后每当召唤你出来，你会说：小圣到！烦恼消？”

“不会，今天晚上主要是第一次被召唤出来，第一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就喊了两嗓子。”

“可是我不记得我用了咒语和手势啊。”

“你仔细想想看。”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个咒语和手势，回忆了吃饭的时候的种种，先是咒语然后手势，哦！突然恍然大悟，笑了起来，我想起来自己看电视剧《西游记》的时候，里面正好有个土地公对着孙悟空喊：“大圣！大圣！大圣！”我故意恶作剧就反着喊：“小圣！小圣！小圣！”因为笑的太大声被嘴里的黄瓜呛到了，就拿拳头轻轻的锤击了自己的胸口，为了把黄瓜碎渣顺下去就低头等待了片刻。。。。。误打误撞地竟然把这个神奇的家伙召唤了出来！

我突然很迫切的想知道他的样子，是像孙悟空那样可爱？还是像小狗一样毛茸茸？脑袋里刚有这个想法，小圣的声音就跳出来了：“你知道1+1=2吗？”我当然知道这个全世界最简单的计算题，但是这和他长什么样子有什么关系呢？

小圣接着说：“你知道1+1=2长什么样子吗？”

“不知道。”

“虽然你还小，但是你已经可以用铅笔在纸上写这个最简单的公式，也可以随手用石头在地上画出来，甚至不用思考可以脱口而出，它可以帮你买菜的时候算价格，可以帮你公平的和其他小朋友分糖果，这个最简单的算术没有固定的形态，它是把两个苹果拿到一起，它是把两根筷子合到一块，它甚至是把一个香蕉和一个橘子拿到一起或者一本书和一支笔拿到一起，这些都是1+1=2的身影，当你掌握了1+1=2你就可以在任何地方看到他，也可以随时随地任意的使用它。我和它差不多，只要你使用我告诉你的召唤咒语和手势，我就会出现，无论你忧伤、痛苦还是开心、兴奋；无论你是恐惧、压抑还是嫉妒、慌张，只要你召唤我，我就会现在你的感受中，所以，我没有可以让你见到的样貌，我就像一个意识，一个信念。”

“那你以后能帮我解决一切烦恼吗？”

“烦恼其实才不是最糟糕的事情”小圣顿了一下，“烦恼一直呆在心里才是最糟糕的事情，我从来不直接解决烦恼，我可以陪着你，让你自己去解决烦恼，就像今天晚上，是你自己战胜了恐惧。”

“可是我感觉你可以帮我解决一切烦恼和困难。”

“帮你解决一切烦恼才不好玩呢，你自己解决一切烦恼才有意思，我说过，我不光在你烦恼时候出现，只要你召唤我，在你开心的时候我也会出现。”

“开心的时候你会让我更开心吗？”

“下次你开心的时候可以试试看，但是我觉得开心的时候你可能会忘记喊我出来。”小圣又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就像1+1=2，无论什么时候这个公式都成立，我也同样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听到你的召唤并且出现。

“你会觉得我很烦吗？你会讨厌我吗？”

“不会！”小圣语气很坚决，“你可以擦脚了，水都凉了。”

我这时才感觉到脚盆里的水温都有点凉了，我把脚丫子从水里抬上来，看到脚底的皮肤因为泡太久有些发白和褶皱，我拿起擦脚毛巾擦干，回到了的卧室，坐在床边脱掉衣服换上睡衣就钻进了被窝，被子里稍微有点发凉，但是平躺下去很舒服。每天晚上都是爸爸妈妈生拉硬拽才能把我按进来的被窝原来并没有什么可怕，被窝也慢慢地开始温暖我。

“小圣，我有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他也可以召唤出你吗？”

“当然可以，他只要学会了咒语和手势，同样可以召唤出小圣，但是只有他俩自己才可以交流。”

“我以为只有我才有小圣，如果别人召唤你，你走了不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吗？”

“不会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圣，我是只属于你的小圣，只要你记得召唤我的方法，我就永远也不会离开你，同样别人的小圣也只属于别人。”

“那我可以把召唤小圣的方法教给别人吗？”

“当然可以，我非常肯定每个人的小圣都很乐意和自己最好的朋友见面。”

听小圣说着话，突然一阵困意袭来，我强打精神问小圣：“我有点困了，但是我不想一个人睡觉，你要消失了吗？”

小圣笑着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睡觉，直到妈妈回到你身边，你睡着的时候，我会和你的玩具一起陪着你，也可以坐在你的枕头上陪着你，总之，直到确认你安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听完小圣说着这些，我的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于是对小圣说：“小圣，你要等我睡熟了才可以回去。”小圣也很认真地说：“没问题，我会一直你身边陪着直到你睡熟，你把灯关上，放心的睡觉吧。”

“不要，关上灯房间里有可怕的东西。”

“有我小圣在，你怕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会靠近你，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虽然对小圣的话有点怀疑，但是我还是下意识选择了信任小圣，于是赶紧伸手把床头开关关上，然后快速把全身缩回了被窝里，我慢慢把眼睛露出被窝，透过窗户看到了夜空中的月亮和忽闪的几颗星星，窗帘里层的薄纱被轻轻吹动，脑袋里不自觉得想起了小圣的话：“不点心中火，明月清风我。”虽然不是很明白里面的含义，但是明月、清风和我突然凑齐了，心里变得很平静，在那个时刻忘记了害怕，直呆呆的望着窗外走了神。

小圣仿佛依偎在我的枕头上轻轻对我说：“睡吧，我在这里呢。”因为眼睛实在睁不开了，我的思绪就像一滴水融进水杯里一下子融进了深夜，沉沉的睡了过去。朦朦胧胧之间，仿佛看到了小圣的样子，有点像一只小羊，肥嘟嘟毛茸茸可爱中又显得很壮实，两只羊角很个性的直指天空，眼神坚定，酷酷的嘴角一直在微笑。 

从那个夜晚开始，我就经完全不怕自己一个人睡了，也是从那个晚上开始，每当我遇到喜怒哀乐的事情总会不自觉的召唤出小圣陪着我共同体验开心和难过，也从那个夜晚开始，我和小圣的友谊也正是开始了，无论我交过多少朋友，小圣总能在我心里占据非常重要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