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家

剧本：谭丽莹

1，宾馆房间，内/日 0.3　道具：烟、避孕套

一个女人美丽的脚踝，往上，床上地上，凌乱不堪的内衣、外套堆着。

手机闹铃响了，一只手把闹铃关掉。

男人坐起身来，摸出烟来，点上，深深地吸一口。

这个时候我们看见一男一女坐在床上，女的早已经靠在床上，一旁的男人在抽烟，房间里弥散开来。

女人没有表情。

男人：你叫什么。

女人：杜枚。

男人：真名？

女人：真名。

男人有点诧异，把烟摁熄。烟灰缸里很脏乱，有很多烟头，还有两个避孕套的包装台撕开。

男人起身穿好了衣服，拿出钱包来。

三张一百元的钞票扔在床上，女人看了一眼，女人眼睛的特写，没有表情。

男人：走了。

关门。

扔在地上的内衣被捡起来。

杜玫围着浴巾走进浴室。

她小心地抚摸自己的光洁的肌肤。

水顺着女人光滑的小腿流下来。

 

2，家里厨房 内/日　0.4 道具：猪肉、活鸡、各种各样的菜

杜父回来，买了很多猪肉和两只活鸡。

杜母忙里忙外，一边唠叨：笨死个人，去个超市就两个多小时，幸好娃娃明天才回来，不然还搞得赢……

杜父笑：慌啥子嘛，就你一家要过年嗦，大家都捡到最便宜的买，超市头都要遭挤爆勒！

杜母拿过肉：肯定要买便宜的三。

杜父：杜玫明天啥子时候的火车？

杜母：晚上八点到。

杜父：那就好。

杜父擦手：杜玲吃早饭没有？

杜母：吃了半碗面。

杜父憨憨地笑：那就好。

 

3，家里卧室，内/日　

杜玲躺在床上，静静地看一本书，床边倚着拐，床头放着姐妹俩的照片。

杜玲专注的表情。

4，街道，外/日 0.1

街道，人不多。

杜玫走得很快，她紧缩在羽绒服里，哈出厚厚的白气。

 

5，电影厂大门口，外/日　0.6 道具：个人简历数份、烟，群众演员数人

峨嵋电视制片厂门口。

门口聚集了很多人，手中都拿着简历等资料，望着从大门里出来的人。

男甲过来要烟抽（普通话）：今儿有戏吗？都干等三天了。

男乙（普通话）：不是说有个清宫戏吗……

男甲：清宫戏？那肯定又演太监。

男乙：真能演上这太监就不错了！群众演员还挑什么啊！

男甲：要真让你当太监呢？

两人打闹。

杜玫一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像大家一样等待着。

一中年妇女走过来对杜玫说：嗳，妹妹，演群众演员的，是不是都在这儿等哇？

杜玫：嗯。

妇女：我第一次来，不上班也没啥子事，演电视，好耍……嗳，你说我这样的演什么合适？

杜玫看了看妇女，摇摇头：我可说不准。

妇女：你感觉呢？就凭第一印象。

杜玫：大妈，我真的不晓得。

妇女：唉，我觉得至少能演个中年知识分子吧……诶，姑娘，你演过啥子角色啊？

杜玫摇头：没演过呢。

妇女：呦，那你也是新人嗦。那你想演啥子啊？

杜玫：随便。

妇女有点不依不饶： 不要随便三，哪个不想演自己喜欢的嘛，说说，你想演啥子？我看你这样可以演个老师三！

杜玫沉默片刻：我觉得我适合演妓女。

 

6，杜玫老家，内/日 0.4 道具：剪纸，剪刀，最好有拐，姐妹俩人的照片（必须提前准备）

杜父在客厅剪纸。

杜玲坐在沙发上，一起帮着剪。

杜父看着剪出来的纸自言自语：没见过有哪个男的手愣个巧的。

杜玲直愣愣地看着剪纸，笑。

杜父把剪出来老鼠的图案给杜玲看：看，不摆了！

杜玲笑：好啥子嘛，老鼠鼻子都是歪的……爸……一会儿你把老鼠帖起哈！爸……姐姐明天就回来了，你去把轮椅租回来嘛，我们要出去耍！

杜父：等你姐回来再去租，现在租回来摆起好看嗦！

杜母出来，擦擦手：时间过的好快哦……你姐又过本命年了……

杜玲：就是哈，再过两年，姐姐就该嫁人了哈，然后再过两年，我就是老辈子了，嘿嘿。

杜母：嫁啥子哦……男朋友都出脱了……就是，回来好生问问她，为啥子要和小张分手，我看那个小伙子多不错的，咋个不好了嘛，还是是城市户口……

杜父：你就不要管了嘛……娃娃的事情……

杜母：管！我生出来的！不要以为当个演员，演了几个戏，就飞到天上去了，演员有啥子了不起的嘛！我现在还没看到她演的啥子得！

杜玲有些责怪地：妈……

 

7，电影厂门口，外/日 0.3 道具：盒饭

很多人捧着盒饭站着吃，边吃边朝大门里张望。

杜玫还坐在原位，看着各种名车出出进进。妇女在杜玫旁边狼吞虎咽地吃着盒饭。

妇女：都一上午了，你不饿啊？

杜玫摇摇头。

妇女：没想到这演群众演员也这么多人抢啊，人活起就是难！刚才问了几个，都是下岗的，待业的，吃了这顿没下顿的，还都有家有娃娃的，唉……我还算好的，至少没得负担……诶，妹妹，你是做啥子事情的？

杜玫起身：我也去买盒饭。

 

8，电影厂门口盒饭摊，外/日 0.5 道具：盒饭摊子等系列工具

男甲和男乙蹲在盒饭摊旁边，狼吞虎咽。

杜玫：两个素菜好多钱？

摊主：三块。

杜玫给了钱，接过饭，突然手机响了。

杜玫：喂？……不行，我今天很累……那好吧，我9点过来，但是我明天早上要早起，还要赶火车。

妇女走过来对摊主：我还要一份。

男甲：大妈还挺能吃。

男乙：我们俩大小伙子也就整一份。

妇女：咳，天冷了，饿得快。

杜玫：大妈，我要走了，你吃我这份吧，还没动呢。

妇女接过杜玫的盒饭：呦，那啷个好意思啊……你，不等了？

杜玫：不等了，走了。

妇女：干啥子去？

杜玫：上班。

妇女：哦，慢走哈……

杜玫走远，妇女看着她的背影：她是干啥子的哦？

男甲：估计还不错吧。

男乙：反正呀，肯定比咱强。

杜玫的背影，缓慢而坚定。

 

9．春熙路 外/日  0.3 道具：糖葫芦

杜玫行走在春熙路购物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们脸上都透着过年的喜庆，步子很轻快。08年了，庆祝奥运会的牌子到处都是，一副繁荣的景象。

杜玫一个人走着，面无表情，看上去仿佛和人群没有什么不一样。

美丽的街景。

小孩子们奔跑跳跃，天真无邪的样子。

老人们背着手，充满感慨地在路上走。

年轻的情侣们手牵着手，甜蜜无比。

一个男孩子被女朋友强迫吃一支糖葫芦，女孩咯咯地笑着，男孩哭笑不得……

杜玫忽然愣住了。

男孩子看到杜玫，立刻就不笑了，和女朋友说了句什么，女孩子一脸的不高兴，男孩子向杜玫走来。

杜玫转身，快步往回走。

 

10．街道 外/日  0.5 道具：无

杜玫快步走，已经接近小跑。

男孩子：杜玫！

杜玫犹豫了一下，站住，但是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男孩子：杜玫，你站到，你放心，我有女朋友了，我就是想听你说一句话，你为啥子要消失，我去你们家找过你，你们家都不晓得你在哪里，我甚至都在报上登了寻人……

杜玫忽然一下子转过头来，男孩子一骇，闭口。

杜玫眼里有晶莹的光。

男孩子以为杜玫要说什么，等待着。但是杜玫又转过头去，想要走。

男孩子急了，跑上去一把抓住杜玫：起码你给我个理由！

杜玫把头转过去，还是什么也不说。

女朋友走上来气愤地喊：张涛！

男孩子掣着杜玫的肩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时间窘在那里。

杜玫挣脱开：对不起。

杜玫走来，男孩子没有再追，女朋友拽住他，气愤地把糖葫芦扔在地上，男孩子一脸失神地看着杜玫走远。

 

11．墙角 外/日 0.1 道具：无

杜玫快步绕到一处墙角，捂住嘴痛哭失声。

 

12．百货大楼 羽绒服柜台 内/夜  0.3 道具：购物袋、羽绒服

杜玫手里已经拎了两个纸包，两件给老人买的东西，正在看一件羽绒服。

杜玫试衣服。

售货员：觉得怎么样嘛？刚刚合适，你气质好，就适合穿这个颜色，我们今天又酬宾，打折，好划得撮哦，怎么样，要不要得？

杜玫脱下衣服：拿小一号的。

售货员：杂呢？这个刚刚好，小一号的不合身了。

杜玫：我给我妹妹买，她比我矮。

 

13．百货大楼内衣店  内/夜 0.3 道具：包装好的购物袋、胸罩

杜玫拿过包装好的衣服，正要走，突然路过内衣店。

杜玫不自觉地走过去，拿起一套红色内衣看。

热心的售货员又过来了：本命年哇？喜欢试一下嘛，这是某某牌子，八折。

杜玫：一套好多钱？

售货员：打折下来170，我给你拿一套试一下哈，你是啥子罩杯的？

杜玫摇摇头，走掉。

 

14．杜玫老家，内/夜 0.2 道具：姐妹俩人的照片（提前准备）

躺在床上的杜玲，手里拿着一个相框看，对着照片做着鬼脸，幸福地笑。

照片是姐妹俩的合影，姐姐搂着妹妹，两人幸福的样子。

 

15．宾馆门口 外/夜 0.1 道具：旅行箱

杜玫，拎着一个旅行箱，走进去。

 

16．宾馆，内/日 0.5 道具：钱 旅行箱

杜玫推开房门，另一个男子坐在沙发上等她，男子起身帮杜玫脱去大衣。

男子普通话：好久没照顾你了。

杜玫也说普通话：生意忙？

男子点头：年底要清账啊……

男子要拥抱杜玫，杜玫躲开。

杜玫：你先给我。

男子：怎么了？

杜玫：没事，你先给我。

男子：你不信我？

杜玫：不是。

男子掏出钱包，数了六百块钱扔在茶几上，杜玫含泪把钱收起来。

男子：你今天是怎么了？

杜玫不语。

 

17．火车站，外/晨 0.1 道具：旅行箱

清晨的成都火车北站，行人很多。

杜玫拉着一个大行李箱一路小跑着往候车大厅赶，她累得不得不用嘴喘气，一股股哈气从嘴里冒出来。

杜玫眼里有着疲惫、欣慰和难过的表情。

 

 

18．长途公车 内/日 0.2  道具：旅行箱

杜玫坐在车上看窗外的风景。眼神有点焦急

 

19．巷口， 外/夜 0.2 道具：旅行箱

老式的巷口，不时有鞭炮声响。杜玫的双脚匆匆走过阶梯。

 

20．杜玫老家，内（外）/夜 0.5 道具：很多做好了的菜品、钟表、围裙、一大包钱、腿上的绷带

杜母在厨房做菜，杜父在屋里支其了折叠饭桌，一盘盘地往桌上端菜，哼着小曲儿。

杜玲躺在床上看父亲忙来忙去，笑。

杜父：哈本儿，瓜笑……

杜玲嘟嘴：好笑就笑！

外面的爆竹声越来越响，小孩们的吵闹声和爆竹声混杂在一起，一派过年的景象。杜玲正注视着桌上的表，杜玫突然推门进来，没说话，一个劲儿喘气。

杜玲扭过头，装看不见：哪个哦，都不敲门！找哪个？走错门了哇！爸！有个陌生人！赶紧赶出去！

杜父端来一锅菜：回来啦！总算准时！我还怕你火车晚点呢！

杜玫：不会，过年火车很少晚点。

杜玲依旧没转过头：哪个哦哪个哦呀，我咋个不认识这个人兰？

杜父对杜玲笑：发神经！

杜玫瞟了一眼杜玲，径直奔向厨房，从杜母身后一把搂住了她。

杜母：哎！油！溅到！

杜玫：妈，看我变老了没？

杜母笑：……你咋个就老了？我都没有老。

杜玫：嗯，妈，我这个叫成熟了哈！

杜母：别成熟了，出去，陪妹妹去，妹妹天天都在想你回来。

杜玫：给你们买的衣服，吃完饭试一哈！

杜母嗔怪：挣了好多嘛，就晓得乱花钱！

杜玫不理，跑出去。

 

21A

，杜玫家，内/夜 0.5

杜玫走近杜玲，杜玲仍不看她，背着脸偷着乐。

杜玫：再不转过来小心脖子折了！转过来，给寡人笑一个！

杜玲：不转！半年才回一次家的人还想看人笑脸啊！

杜玫：那你给我哭一个。

杜玲扑哧笑了出来，转过脸来，杜玫帮她侧了个身。

杜玫：我要好好看看你这个鬼女娃娃长成一个啥子样的世界了。

杜玲：我也要好好看看你这个女人熟透了没得，腐烂了没得。

杜玫一只手握住杜玲的手，一只手抚摸杜玲的脸颊，二人相视，泪水渐渐充满了她们的双眼。

杜玫：腿有点感觉没？

杜玲：你掐哈呢。

杜玫还没碰到杜玲的腿，杜玲就“啊”地叫了一声。

杜玲笑：你看，敏感哇？

杜玫抚摸着杜玲的双腿，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杜玲：干啥子啊，被子都给我弄湿了！杨白劳，不要以为眼泪就可以感化我黄世仁，赶快上缴银子！

杜玫回身从包里拿出一个口袋，里面都是钱。

杜玫：黄世仁，再过一年，就可以给你做手术了。

杜玲：诶呦，你演的都是啥子角色啊姐姐，赚这么多钱？

杜玫耳语：我告诉你，其实我演的好多都是青楼女子！

杜玲惊讶：天啊！就是那种卖艺不卖身，皇帝都化妆来看你的那种哇？

杜玫：皇帝我都看不上，只喜欢长得像王力宏的穷书生！

二人大笑。

 

21B，杜玫家，内/夜 0.5

杜父、杜母端上了最后的菜，一家人准备开饭。

杜父：笑啥子？两个疯子！吃饭！

杜玲：姐，给他们看哈子，啥子叫做成功！

杜玫把钱给杜母：妈，收好了，明天我们去银行存起来。

杜母接过钱：呦，恁个多啊！这儿有好多钱啊？

杜玫和杜玲都举起了一根手指摆动，大笑。

杜父：行了，收起来赶紧吃饭吧！

杜玫和杜父合力把杜玲抬到饭桌前坐下。

杜父：玫玫，说说，你都演啥子角色了？

杜母：就是，妈在电视头天天看都没有看到你，给妈说说你演啥子角色了！

杜玫与杜玲相视一笑

杜玲：说出来吓死你们！

杜玫示意杜玲不要说

杜玲：……嗯，我姐演公主，每个朝代的公主基本都演过了！

杜父、母兴奋地：是吗！

杜玲：是啊！……快喂我饭！饿死了！

房间里充斥着姐妹俩开心的笑声。

 

22、夜 外 街道 0.1 道具：旅行箱

杜玫拖着箱子，沉重地走着，好远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