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德明(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
读雪漠这个《白虎关》,有四个字打动了我,就是“活人了事”。任何一个地方的人都在活,总之从生下来到死,就这么回事,雪漠对西北土地上的人怎么活深深打动了我。一个作家对生命珍重到什么程度?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学究竟还需要多大程度的关心?有血有肉有生命的人不仅仅局限在物质层面,或者说在某种观念上去演绎点什么?当老舍写《骆驼祥子》的时候,写祥子老舍自己说过这么一句话,他说深入人物之心的心去写这个人,那笔尖上能滴下血来。
实话说雪漠写的那三个女子,包括猛子,我没有把他当成重要人物来看,这本书最重要的就是兰兰、莹儿、月儿。月儿和莹儿出了村子,莹儿教月儿唱“花儿”,说莹儿自己感动了自己,读到那段的时候,我内心有种震动的感觉,好久没有看到如此打动人的文字了。这三个女人都在活人,怎么了事?要有个交代,月儿在生死那样的时候升华了自己,莹儿在死去的时候她保留着对自我的珍重,对生命的尊严,兰兰把自己交给了金刚亥母。
关于宗教、信仰的问题等我都保持最大的尊重。如何将这些女子的灵魂在当代社会当中定格下来需要思考。比如兰兰与莹儿从盐池出来,有一种可能性就是继续从沙漠中再走到城里去,如像月儿进城,她们可以和月儿一样往城里走,可是她们又和月儿不一样,这是两个少妇,月儿进城的时候是个姑娘,我看了那么多把女孩子送到城里后受到皮肉之痛的那些庸俗小说都看烦了,因为究竟这些有多少根据?对城里有多深的生活体验?那么她们又回到乡村,能带回来什么?再次受感动的就是月儿,走到村外去,望断天涯路在等猛子,那是相当的理想成分,而且令人那么地感动,所有的感动就是围绕生命展开的。
刚才雷达先生、杨扬老师等都对“花儿”感兴趣,这个“花儿”它不仅仅是一个引用,这个“花儿”文本与现在的叙述文本之间,当然不搞时髦理论去套,具有极大的商业空间,那个土地上的“花儿”真正写出了那块土地上人的生命,是如何活人的?而这个文化传统或者本源的生命力,在这个淘金热的当中,这个生命还有多大的生存空间,同时被传统挤压着,又被当代挤压着的时候,这个“花儿”也有极大的施展空间。为此我还傻乎乎地去找了“花儿”的东西,我也弄不懂,不会唱。
读雪漠的这个小说根本就没有长句子,根本就不是用普通话在写,没有比普通话更糟糕的了,因为它太普通了。我提倡方言或者具有个性的语言,普通话早死掉了,文学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东西,是不是说这些东西是口头的,零碎的呢?不!我不知道雪漠先生在汉语之外对其他语言还有什么?可是读他的小小的短的句子,不是文学态度,它是真的语言呀,恰恰是我喜欢的东西,读起来恰恰是乡下女人的语言。我最喜欢那人物的性格,如那个兰兰的婆婆,这是西方化的写法,现实主义的手法,西方化的写法在当今小说具有独到的价值和身份,在《白虎关》中我们看到许多具有独特性格的人物。其他作品我们看到的都是飘飘忽忽的带有某种情绪,带有某种观念,带有某种抒情的东西,那都是很冷漠的。西北土地上的人都说雪漠古道柔肠,有些东西雪漠把它虚化一点更好,写实了反而是一种妨碍。谢谢!
——在上海复旦大学《白虎关》研讨会上的发言
——发表《文艺争鸣》2010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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